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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章市井閑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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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東家,您找我?”蕭武進得會客廳裏對著純如說。

“是啊,武哥。來,來,坐下說話。”純如非常熱情地對蕭武說。

蕭武在周家已經生活很多年了,因為人老實厚道、樸實能幹,和周家上下相處的都是十分的和諧,有著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感情。加之蕭武曾單槍匹馬將被騙去的生絲找回,讓周家免於遭受滅頂之災,周家人更是對他念著一份感恩之情。蕭武比冰羽和純如的年齡都要大上十歲,所以純如管蕭武叫“武哥”,顯得格外的合適和親切。

蕭武小心地揀了個椅子邊兒坐了下來。他雖然和純如比較熟絡,但純如畢竟是周家的大少奶奶,又兼著是自己東家的雙重身份,即使純如態度如何溫柔可親,他自己是不能壞了這上下尊卑規矩的。

“武哥,我今天找你來,是想再請你幫咱家的一個忙。”純如笑盈盈地說。

“說吧,東家,都是自家的事,什麽幫不幫的,您只管吩咐就是了。”蕭武非常實誠地說。

“那就好,武哥。我就直說了,我想請你走漕幫一趟,讓他們派弟兄去南京幫咱們家去討要那批供給朝廷的生絲貨款。”

“漕幫?東家,我怎麽能請得動漕幫呢?我也不是他們的人啊!”蕭武故作驚訝地說。但他是實在人,說得不了謊話,在他有些慌亂的神色之間,純如已猜出了個大概。

“武哥,你就不用瞞我了,我已經都派人打探明白了你的過往。咱家那回的生絲,你不就是靠著漕幫的關系給找回來的嗎?呵呵,怎麽著,武哥,這次這個忙,你是不想幫啊?”純如裝作掌握了蕭武所有情況,繼續試探著他說。

“東家,我的事你都知道了?”蕭武不好意思地反問純如,整個人也變成了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。

純如抿嘴一笑說:“是啊!我早都知道了,只是不想這麽早驚動你而已。如此說來,武哥難道你還是不想幫我呢?還是這就算是你已經答應我了呢?”

“好吧,東家,我這就去辦。其實我不想讓東家知道我的身份,也是怕你們心裏對我有什麽想法,既然現在東家知道了我有漕幫弟子的身份,還不嫌棄我,我是帶著十二分的感激的,哪有東家說請幫忙的道理,就是肝腦塗地,也是在所不惜的。今年夏天的時候,我父親派人來給我送了信鴿,告訴我有急事的時候就給他飛鴿傳書,這要比人騎在馬上跑快的多了!”蕭武憨厚,也是很爽快地答應了純如的請求,然後起身離座就要出門去辦。

“武哥,且慢。我還有件打緊兒的事情,正好也要你在這信裏說明白,只是這件事情和請漕幫幫忙要那貨款無關。”

“東家,你說。”蕭武一楞。

“我要你在信裏讓漕幫把騙去我們生絲的,那個叫春嬌的女弟子交送到咱家裏來。”純如正色地說道。

她看著蕭武面露為難之色,就連忙接著說道:“武哥,我知道這件事情讓你辦起來會很為難,不符合你們的幫規家法不說,也不符合人情常理,但這件事卻是非武哥才能辦了不可,別人是做不到這一步的!這件事情也是關系到能否救了冰羽命的大事,妹妹也是實不可解,才出此下策的。”

“讓此人來是為了救少東家的命?”蕭武帶著驚愕的表情看著純如問。他其實知道,不應該再稱呼冰羽為“少東家”了,那到底應該是怎麽個稱呼,他也一時間想不出個貼切的詞來。

蕭武剛開始聽純如說要漕幫把春嬌交出來,他想不明白,那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多了,難道純如還對春嬌懷恨在心,還要整治春嬌不成?蕭武又是感覺十分的納悶,自己不曾說過此事,純如又是如何知道春嬌這個人的呢?可是,讓漕幫往外面甘心情願地交出自己的弟子來,這事情可是極為難辦的。要知道,漕幫內部雖然對弟子要求管束的十分嚴苛,可對幫外人,那是十分護犢子的,幫外人想動自己幫內弟子身上分毫,那都是會被視為對漕幫整個幫眾的挑戰和威脅,何況還是要主動給外人交出呢!這是有損漕幫體面的事,也會讓弟子們寒心的事,兩者都不是小事。

“是啊!”純如長嘆一聲,然後她接著說道:“安徽的王掌櫃和我描述了那件事的一個大概。冰羽他就是被騙得太慘了,太苦了,才至於落到今天這步田地。俗話說‘愛愈深、恨愈切’就是這個道理,他滿腔熱血到頭來了,換來的卻是無情、冷血的欺騙,結結實實地被騙去了那麽多財物,就這樣的身心打擊,換到誰頭上,不弄個半死也得是扒層皮的。這件事情也怨我,要是那天在馬廄裏能註意到他,不讓他聽到我和馬掌櫃的談話,也不會讓他受到第二次打擊,讓他把這病情出現反覆加重了。”

純如說完,淚水簌簌地沿著臉頰落了下來,打濕了衣襟。樣子很是傷心,也很是懊悔。

蕭武看到眼前純如這般傷心,也深受感動。他知道,從前純如和冰羽形同陌路,是有名無實的夫妻,冰羽對純如的刻薄冷酷,周家上下也都是知曉的。可自從冰羽病倒之後,純如卻對冰羽這般知冷知熱、照料周全,大家也都是看在眼裏,心裏上都是十分佩服純如的善良和大度的。

“東家,你就吩咐吧!如果真如您所說,漕幫把春嬌交到咱家手裏,就能治好少東家的病,我一定會好好在信裏央求父親的。”

蕭武下定了最後的決心來幫助純如。雖說讓漕幫交人困難重重,但他相信父親是明理之人,如果知道這麽做是為了救一個人的命,父親一定會幫他的,他也相信父親是有這個能力能將此事處理好的。

“武哥,你不要擔心我們對春嬌這個人會做什麽出格的事,我是這麽想的,‘解鈴還須系鈴人’,冰羽他是過不了心裏這道坎,他一定是要親眼看到那個騙他的人,重新回到了他的眼前,他才會從瘋傻中真正清醒過來,他才能真正相信那些生絲確實是找回來了。如果再讓他狠狠地揍上那人那麽兩巴掌,發洩發洩他內心裏積滿的抑郁和邪火,說不定這病也就好了。這病如果好了,也就算是真正地救了他的命,也救了咱周家上下老小幾十口人的命!”

純如好像在對蕭武解釋著這麽做的原因,也好像是在自言自語,再次印證一下自己的想法是否合理可行,因為她這麽做,只是她這麽認為可以的,並沒有什麽先例和依據,最後能是個什麽結果,她也不敢說。

“明白了,東家。我這就去辦。”蕭武起身回答,然後轉身就跑出去了門外。

純如站起身來,走到了窗前。

窗外的小雨已經下了一天一夜,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樣子,就那樣毫無目的、慢慢地飄灑著。樹葉蔫蔫的,泛著綠中帶黃的暗調,一點也沒有活力和生機,可也還是努力地抓住枝杈,在風雨中痛苦地飄零。不知這寒風是從東南,還是西北方向刮來的,空氣中透著一種鉆心窩的陰冷,讓純如禁不住打了個寒噤,她忙不疊地用兩臂交叉放在胸前,這樣她會感覺稍微暖和一些。

自己的妹妹繹如去了哪裏?是否還在人世之中?如果還活著,她年齡那麽小,一個人怎麽生存得下去?苦命的楚秋又能去了哪裏呢?是死是活也還是不知道,他又為了什麽不辭而別呢?自己的娘家也有近一年的光景沒有回去了,這兩個人都是杳無音信,想來自己的父母的日子也會不好過,有那兩個人顯不出熱鬧來,可沒了那兩個人一定會覺得冷清的。這些時日,她一直在忙著,根本沒有工夫靜下心來想他們,可是現在想起來了,心中又不免隱隱作痛。

純如順手在門旁邊拾起了一柄油紙傘,踱出了房門,她要出去走走,透透氣,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,雖然很冷,卻讓她清醒了許多,也多了幾分輕松。

她漫無目的地走在巷道裏,無所顧忌,信馬由韁。她喜歡這自由自在的感覺,此時她可以不去關註任何人,別人也不認識她。天地之間,活著,就是美好的!

一群戴著舊氈帽,穿著破棉襖的人蹲在一家店鋪的屋檐下躲著雨,也在高聲地攀談著,雖然每個人都看起來都凍得有些瑟瑟發抖,但興致都很高,談興很濃的樣子。

一個留著羊毛胡子的老頭,往灰墻上磕了磕煙袋鍋兒,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了裝滿煙葉的口袋,往煙袋鍋兒裏裝滿了煙,點著了,深深吸了一口,整個人也好像從中感受到了莫大的溫暖,眉宇間也舒展了許多。

“我小時候,也就是雍正朝那時候,大米一升只要7文,上等的湖魚一斤20文,60個鴨蛋1錢5分,豬肉每斤30文,牛肉也只有45文,桃子一斤8文,菜油35文,鹽一斤8文,醬醋一斤20文,你們說說那時候多便宜,你們再看看現在這物價幾乎都快翻了兩番,還讓咱這老百姓怎麽活?”老頭邊抽著眼袋,邊如數家珍地說著,好像對從前的生活時光充滿了無限的留戀之情。(作者註:一兩銀子等於1000文)。

“你小時候物價那麽便宜,你就過得好了?”一個年輕一點的漢子揶揄著老頭說。

“也沒有,日子過得也是緊緊巴巴的,我說的那些好吃的,也都得等到大年三十晚上才能勉強吃上一頓。”老頭聽後有些尷尬,訕訕地答道。

“還不是嘛,老皇歷了,該翻篇了。現在可是咱乾隆爺的天下,國富民強,千秋鼎盛的時候,這物價能不跟著‘噌、噌’地往上躥高嗎?”漢子繼續手舞足蹈地高聲說。

“怎麽著,這物價漲了,你還高興了怎麽著?你就說說你,一年到頭就那三身窮酸衣裳,冬天這是一身兒,夏天是一身兒,春秋是一身兒。要是你這一身衣裳,一年換那麽一套新的也行啊,我私下沒事給你數了數,你這三身衣裳足足已經穿了十年,一身兒也沒有換過,就那上面生的虱子都是和你兒子同歲的。”

“哈哈,哈哈,哈哈”旁邊的人都哄堂大笑起來。

“‘朱門酒肉臭,路有凍死骨’,不管這物價怎麽長,人家大戶人家照樣吃香的,喝辣的,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。就像咱這地界裏的楊家、高家、周家,哪個不是神仙過的日子。”一個秀才模樣的人帶著羨慕嫉妒的表情說著。

“你還不知道吧,楊家、高家暫且不說,就是你說的那周家都快破產了,說不定哪天啊,他們家人都得流落到街頭,喝西北風去,那日子還不如咱們呢!”

“聽說周家換了東家,還是個娘們,聽說還很年輕漂亮呢!”

“你說個娘們當家,能行嗎?俗話說‘敗家娘們’、‘敗家娘們’,就這麽讓人幹叨咕著,都得把她家給叨咕破產了,我看啊,這周家要‘敗家’的日子沒有幾天嘍!”

“那才好呢!我還沒娶媳婦,要是他家真敗落了,我就用我攢的那二兩銀子把那娘們買過來,咱也享受享受大家閨秀細皮嫩肉的滋味。”那個看似是秀才的人一邊說,一邊忙不停地吞咽了幾口口水。

“還大家閨秀呢!娘們,你懂不?你啊是讀書讀多了,變得癡傻了。我看啊,你家隔壁的那個老寡婦能嫁給你就不錯了!”

“還有啊,我聽說,他家那爺們都癡傻一年多了,你說也真是苦了這小娘子了,白白地守了這麽長時間的活寡,也不知道她啊,想是不想?”

“她想了能怎麽辦?你能去幫著她解決解決啊?就你這身窮酸衣服,剛要一脫,虱子就得‘劈裏啪啦’地往地上掉去砸坑,還不得把那小娘們嚇死啊?”

“哈哈,哈哈,哈哈”,人群中又爆發出了一陣狂笑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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